文通武备艺修身
——《中国古代武艺珍本丛编》(上辑)编辑随笔

来源:本站| 作者:刘强| 浏览量:13028 [收藏]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我想,大凡经历过千回百转之人,恐都有此心曲。即便不上升到事业、学问,人生中谁没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牵肠挂肚呢?

《中国古代武艺珍本丛编》(上辑)已经出版发行,掩卷沉思,不免生出今昔之慨。策划、编辑《中国古代武艺珍本丛编》,对我而言,正如王国维先生所总结的“三境界”之刻骨铭心。

《中国古代武艺珍本丛编》被列为2011—2020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项目,作为该项目的一部分,上辑率先问世。《中国古代武艺珍本丛编》(上辑)为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资助项目,采取影印加提要的形式对中国古代武艺珍本典籍加以辑集整理,共收录中国古代武艺珍本典籍四十七种,所收书的时代下限截止到清朝结束,民国武艺图籍只收少数极有价值者。《中国古代武艺珍本丛编》(上辑)顾问为少林寺方丈永信大和尚。

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中国经济社会的飞速发展,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如火如荼地展开,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记忆重新被拾起,传统文化典籍的整理方兴未艾,民族意识逐渐觉醒,中国文化元素在海内外引起广泛共鸣。中国传统文化中,文、武两个支脉向来相得益彰,书剑水乳交融。武艺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支系,承载着中国数千年的文化血脉,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符号,对中国人文化品味的塑造、文化素质的养成有着重要助益。武艺文献作为武艺文化的重要载体,在中国浩如烟海的文献典籍库内占有相当分量,但是除了大约二十年前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挖改整”的“整理运动”外,对于武艺文献没有从学术和文献的高度进行系统、科学的整理,况且二十多年前的那场风花雪月的“整理运动”无果而终,未有成果问世。马明达教授认为,山东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发祥地,在中国武艺文化的传播和整合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有着丰厚的武艺文化积淀,历史上很多拳种与山东也有着密切渊源,齐鲁书社作为传统文化典籍出版的重镇,理应在传统武艺典籍的整理和出版方面有所成就。双方由此开始了有关武艺典籍珍秘本整理出版项目的合作。

齐鲁书社以出版文史古籍图书尤其是儒家文献为主,文化底蕴深厚,但以往对武艺家之学关注并不多,武学文献出版涉猎也不广,但当《中国古代武艺珍本丛编》作为选题提出来时,以宫晓卫社长为首的领导班子慧眼识珠,很快就决定将之立项操作。可是,出版此类项目毕竟需要较大的投入,且因为其他种种问题包括项目的细化等工作思路一时没有打开,该项目从社内立项到获得国家古籍整理出版专项资金的支持之前,进展并不快。此可谓一重境界。

获得国家古籍整理出版专项资金的支持后,毕竟属于立项项目,是有时间要求的,需要结项,要求项目加快进展,但整理典籍文献毕竟类似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难度还是不容小觑。马明达教授毕竟还有教学任务和社会活动,工作繁忙,而且中间一度因为《中国武术大典》问世、马先生身体微恙等,项目进展缓慢。我作为策划编辑一筹莫展:一边是项目没有进展,一边是对单位和古籍整理出版专项资金要有个交代。艰难可想而知。此可谓二重境界。 

然而,因缘际会,得益于马先生说剑斋所藏丰厚的武艺文献和先生宽广的社会人脉、在武术界的威望及深厚的学养,《中国古代武艺珍本丛编》(上辑)经过几年的爬梳庋集,终于面世。此可谓三重境界。

今天,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潮流正在随着中国梦的步伐波澜壮阔地滚滚向前,一场关于典籍回归、文化出海的复兴运动正在积极推进。而今回顾走过的策划、编辑《中国古代武艺珍本丛编》的道路,除了对上述“三境界”体会更深外,就是对本书主编马明达教授文通武备艺修身的更多景仰,文艺和武艺在马先生身上结合得好、升华得好。马先生是暨南大学教授、著名历史学家,文不必说;出身于武术世家,幼承庭训,师从其父马凤图先生习武,为当代通备武学的主要代表人,武也不在话下;书剑立身,“谦谦君子,利涉大川”,艺以养德,颇有风采,当为艺修身使然。

2006年,我初入编辑行不久,当时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盛极一时,与之相关的出版物也一度红火。出版社的编辑对此自然不会恍若无闻。在这段时间前后在“百家讲坛”主讲千年少林的是暨南大学历史学教授马明达先生。天底下不知道少林寺的人恐怕不会太多,但了解少林寺数千年纹理的恐怕也不会太多。马先生能深入浅出,有血有肉、凸出肌理地把少林寺数千年的历史,结合文献和史料,从武艺的角度提纲挈领,将少林寺再现在大众面前,实属难得,颇见功力。其间侵润的是浓厚的家国之念和理性与考据之功,非小说家流所可及。

当然,马先生的演说功力是早就名声在外的,在暨南园里更是人尽皆知。当年的读书时代,我们这些研究生们只要知道有马先生的讲座,那是什么事都要让道给讲座的。用一壁风动、天女散花来形容马先生的演讲,当非虚语,其作为历史学家的用词之严谨、文献之翔实,与只出专家不出学者的学界浮躁与空虚相较,不啻天与壤之别。亦非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空泛之流所能望其项背。历史和历史学家所持重和为人所重者当在实事求是和论从史出。历史不是不可以打扮,后人看历史,自然不愿意看枯蹩、干尸似的木乃伊,更愿意看到花枝招展,这是人之本性使然,本无可厚非。但对历史的打扮有个前提,那就是本体还是小姑娘,不能当小伙子打扮。胡适之“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之语恐作如是解更为恰当。

明乎此,则马先生之清矍严正、谦谦君子之风也就不难让接触者心领神会了。非惟如此,马先生亦有另一深重之长,那就是武艺。20世纪80年代初,谢国桢开玩笑说:马明达是文人好武,就如同庄子说剑。对马先生来说,武学是家学,说剑是好尚,是以名书斋曰“说剑斋”,专著曰《说剑丛稿》(兰州大学出版社初版,中华书局修订版)。当年我在暨南大学读书时,每到下午课外活动,经常会看到马先生带领一众弟子和武术爱好者在暨南花园职工楼下的小广场上练棍。实际上,马先生在华南师范大学、暨南大学等校上过武术课,也组织过比赛,拥有大量爱好武术的“粉丝”,这与很多师从马先生攻读硕士、博士学位的“儒生”相映成趣,文武相谐,刚柔相济。

武,从字源上来说,从止,从戈。根据甲骨文,人持戈行进,表示要动武。据学者研究,从甲骨文中“武”字的变化看,其原始本意并非止戈为武,而是或持戈静止而立,注视前方,带有整肃的意味;或举戈而动,欲与人或兽斗,与人斗是争夺地盘或剩余价值、生活物资,与兽斗是捍卫自己、维持生存和生命。所以,武之本意还是动,寓动于静,谋定而后动。动而有章法,升华而成武;武之有义理,衍积而具艺。武之寓艺则源头很早,孔子倡“六艺”,“六艺”中至少“射”和“御”是与武有干涉的,这似乎又暗寓了武与艺还没有形成严紧的结合,武的概念还很空泛,所指也很广,还没有后世那种对应的、专指的武艺概念,只是具象依附在“射”“御”等方面。

另一方面,“射”和“御”又一度非常流行,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孔门弟子也不乏于“射”“御”学有所成者。鲁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年),鲁国与齐国交战,孔门弟子冉求率队出战,樊迟驾车在右随助。“射”又不单纯指射箭,不仅是一种技术,而有着更深广的内涵,“术道结合,以道御术”。起码的一点是不逞强力,“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且在流行过程中衍生出一些规则和“讲究”,不妨借用后世的说法称为“射艺”“射道”,显得有礼有节,如“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看得出,“射”之过程亦不失君子风度,端正严肃。“射”也因此成为贵族上流社会的一种礼仪活动和交往手段。习射与饮酒往往作为“礼”的活动内容同时进行,称为“乡射礼”和“乡饮酒礼”。后来随着战车淡化出战场交锋,骑射渐成主流,“御”的色彩淡化,“射”在冷兵器时代却一直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知名的射手史不绝书,问世的射典浩如烟海。可贵的是,马先生的《中国古代射书考》为我们了解这一中华传统文化艺术提供了宝贵的指引,纲举目张,按图索骥,时人借此即可窥射艺之一斑。

文武兼行,艺不离身。马先生对武的总结和贯穿是有着深厚的文化根脉的。2006年10月12日,由少林寺、中国元史研究会、暨南大学文学院联合主办的“元代佛教与少林寺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少林寺举行,马先生有主题发言,其中说道:“‘武’自身就是一种文化现象,它不可能游离于中国文化的大根底单独地表现出来,也就是说宗教的以及方方面面的多种因素。”武艺的本根应该在文化,形成文化性的“武德”或者说“武道”方能成为“武艺”。在上述的主题发言中,马先生以少林寺为例,说道:“很多僧人主动到东南,以自己的肉躯,没有盔甲装备,以一杆铁棒和倭寇锋利的长刀进行武艺的较量,那是灵魂的较量,那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不是一般武艺的较量,很多人为国捐躯,他本来可以在少林寺这片安静的天地逸养天年。所以做这些事情完全处于一种责任感,一种对正义的追求,对捍卫正义的冲动。我觉得这样一个文化结构自身是很积极的。”

关于武艺的功能,马先生在“百家讲坛”主讲“钤记中华—武术”时说道:“第一个功能就是攻防格斗的功能,第二个功能是健身强体的功能,第三个功能是演练观赏的功能,我们甚至可以把它叫做某种艺术功能,第四,也就是大家经常所讲的修身养性的功能,它是由这四个方面构成的。”今天,在冷兵器渐冷的时代,武艺的军旅价值已大不如昔,但是武艺的这四个功能似乎仍然是非常重要的,比如他的强身健体、修身养性的功能,他的艺术的、演练观赏的功能,都有复兴之势。这种趋势和武艺融合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众多因素,如哲学因素,契合了人生的机理和性情有关,如太极、形意等容纳了丰富的中国文化元素的拳种,就大受欢迎,长盛不衰,

从马先生的家国情怀和侠义取向、冷静思考,可以见出其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的风采,这与小说家流仗剑走天涯的所谓侠义又不可同日而语。

马先生在“百家讲坛”主讲“千年少林”的时候就新时代的武艺之价值有着非常清晰的论述,他说:“当然我们现在的武艺和古代的武艺是两个概念了,我们不可能现在拿着刀枪剑棒对付人家导弹、原子弹、火箭的,但是我们可以拿它来健身,提高我们的文化品位,提高我们整个人的气质,造就我们新一代中华民族年轻人的这样一种气概,它同样是有价值的。”道不远人,我想,马先生的这番总结对于新时代的文化和武艺的繁荣自有其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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